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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幹的?”

九狸怒氣衝衝,拎起沙發上的手包,騰地站起來就要出去找胭脂理論。

耽誤了好幾天的課,今兒一大早,她就來了胭脂的酒吧。

輕車熟路地走到那間套房,敲了敲門,來開門的看宇一臉驚訝,繼而,臉上浮現一層紅暈,明顯的驚喜。

他的驚喜,更加叫九狸有些慚愧。

九狸一見到看宇,就瞄到那孩子左臉頰的紅腫,雖然抹了一層透明的藥膏,但還是腫得老高,好看的眼睛勉強睜著。

“哎……別去……”

看宇一把拉住她,九狸正怒著,一甩手,冷不丁掃到他眼角,痛得他“哎呦”一聲。

“哎呀!我看看……”

九狸收住腳步,轉身去看他,心說壞了,沒給人祛病,倒給人添病呢?踮著腳,她在他眼睛附近小心地吹著氣,嘴裡還唸叨著:“不疼了……吹吹就不疼了啊……”

她想起小時候貪玩,跌了一身傷回家,哭天抹淚地向爸爸媽媽訴苦。第一時間更新顧成功就是現在這樣做的,再忙也要過來哄著,在傷口處給她小口吹著氣兒。

難得的溫柔,在戎馬半生的男人身上,更顯得尤為珍貴。

看宇被她捧住臉,她熱熱香香的氣息在自己臉上拂過,不禁臉一紅,感到一陣不自然,下意識推開她。

這小子,還怪彆彆扭扭的,九狸心笑,雖然剛認識不久,但她渾身上下他哪裡沒見過?

憋著笑意,她決心捉弄他。

女孩子對於害羞的男人,總是有一種莫名的喜歡和愛護的,或許是母性使然也未嘗可知?

她不服,非要摸著他的臉,左吹吹右吹吹。

“確實是我的錯,那宴會你的形象設計是我負責的,結果還害你丟臉了……”

他囁嚅道,垂下眼睛不敢看她。

九狸愣住,沒想到是為了這件事。

胭脂這恐怕是幫自己教訓手下人呢,算是給她顧九狸一個交代。

這女人心狠,腦子也夠快,生怕九狸找她麻煩,竟是搶先一步,搞個負荊請罪。

可惜九狸偏不是小肚雞腸的人,這一步,她到底是想錯了。

她不是沒想過,這撞衫是小,有人想給她警告是真。

只是每次對上看宇純真的眼睛,那麼清澈見底毫無雜質,她就寧願相信,這其實只是湊巧,誤會。

可是,還是不舒服。她本是藏不住心思的人,這一遲疑,手就無意識地滑下來。

看宇原本暗淡的眼神,更加暗下去,可惜,回身的九狸沒有看到。

“這事跟你無關,”九狸脫了高跟鞋,坐在沙發上揉著有些痠痛的腳,倒也不拘小節,主動問道:“咱們今天學啥?”

看宇說了半天,九狸蜷成一團,抱著抱枕沒什麼反應,她滿腦子都是昨天從周謹元那裡聽到的“真相”。第一時間更新

真相誰都想知道,可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承受得起真相。

在面對絕望的愛情時,他們不比任何一對相愛中的男女來得聰明,同樣選擇了一種古老的方式——私奔。

j省c市附近一個不知名的小山村,毗鄰c國,邊境線穿過這片肥沃的土地,顧九狸和周謹元幾乎沒怎麼考慮,就在這裡落腳。

他們暫住在鄉里唯一一個招待所裡,說是招待所,不過是一戶殷實人家建了所四層小樓,招待過往的人。老闆熱情風趣,人到中年育有二子,頗為知足。

他們每日悠閒,遠離喧囂,倒也自在,兩個人相偎,似乎便已足夠。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可是他們忘了一句,天不從人願。

他們更忘了,顧成功不是普通人。他能叫人過太平日子,也能叫人求生不得。

顧成功帶人找到他們時,面對不爭氣的女兒和她來歷不明的情人,這個上過戰場也殺過敵人的盛年將軍暴怒了。

他想也沒想,一把拔出了隨身佩戴的槍。

9mm口徑的格洛克18,最佳射程距離內可以輕鬆射穿鋼板。

他是軍中有名的槍王之王,高手中的高手,真正的彈無虛發。

只是人都有失算,馬總有失蹄。

那顆子彈差一點就要打在不知所以,試圖攔住硬往裡闖的顧成功的招待所老闆身上。

誰知他剛放學的大兒子斜刺裡竄出來,撞飛了父親,直直對上了那槍。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然後……

沒有然後。

人如果肯捨棄自己的命去救另一個人,還有什麼事是會辦不到的呢?

九狸尖叫一聲,衝上去想拉住那個年輕的高中生,卻是慢了一步。

子彈貫入太陽穴,從另一側飛出,沒入不遠處的牆壁。

飛濺的血液和崩裂的白花花**,噴了九狸一頭一臉,她腳步定住,眼前一片血紅,絲絲縷縷的。

眼皮有些粘膩,她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血珠子噗嚕嚕往下掉。

慢慢騰出一隻手,摸了一把臉,她“嗷”的一聲尖叫,像是死了崽子的母狼。

之後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卻唯獨這件事不記得。

她住院,他逃亡。

沒說再見,但一直沒見。

在她最狼狽最不堪的時候,**出現,她躺在**,眼神木然,掀了掀乾燥破皮的嘴脣,聲音沙啞得如同灌了鉛。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帶我走。”

這是她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

他說好。這是**最打動人的地方,你不說,他便不問。

看宇疑惑地在九狸面前揮了揮手,把她喚回來。

“九小姐,我剛才講的,你聽了嗎,關於如何有效延長**持續時間的?”

看宇脾氣不是一般的好,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他乾淨的手指又往裡探了一點兒,卻**地察覺到她的一縮。

應該是心不在焉吧,自己上下其手這麼久,她還是僅僅達到潮溼,沒有往日的泉水潺潺。

九狸點點頭,又搖搖頭,忽然一把抓住看宇的手,眼神熾熱,“你陪我去個地方好不好?”

看宇輕輕咬了一下嘴脣,點點頭。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至於去哪裡,做什麼,都有誰,他連一個字都沒有問。

這當然,很好,否則,她要如何回答呢?

這本就是一個難以啟齒,糟糕透頂的年少荒唐情事。

松柏長青,直入天際。墓地,這是個無風也動盪,無雨也淒涼的地方。

樹木比人要來得悲哀:它發芽,長大,老去,死亡,若沒有人力,便終生停留在一個地方。

它不喜歡頭上的陽光,就能躲掉陽光麼;它不喜歡腳下的土壤,就能換一塊土地麼?

人,終究沒法改變出身,但是九狸相信,人能改變命運。

哪怕只是一絲一毫,也能改變。

九狸捏著一張卡片,小聲重複著上面的地址,問正在開車的看宇,“就是這裡麼?還有多遠?”

看宇臉上的傷消腫得差不多了,依舊俊美。他專注地開車,方向盤上的手指乾淨纖長。

“快了,還有十幾分鍾。”

c市郊區,華夏陵園。

九狸慢慢蹲下身子,和墓碑上的照片對視。

他笑得很陽光,一個漂亮的男孩子。照片有些年頭了,微微泛著黃。

陌生的長相,陌生的名字,她完全記不起來。

周謹元說,這孩子死的時候,還很年輕,被幾乎瘋癲的家人葬在這裡。

他的家人,之後就消失了。

世界上每年消失的人口不知道有多少,好像一夜之間,就被連根拔走,蒸發不見。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手眼通天的本領。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沙沙的風在她身邊刮過,看宇站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默默地沒說一句話,米色的風衣一鼓一鼓。

他感受到了她的傷心,和……迷茫。

痛苦的極限是恐懼,恐懼的極限又是什麼?

看宇頭痛欲裂,他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為什麼自己每次看到這個女人,都會莫名地引起情緒波動,不由自主地被她左右心情?

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兒,九狸趕緊起身,把他拉到身邊,“是不是開車久了太累了?”

他們直接從酒吧附近的停車場開到了c市,中間沒停。

看宇本來就白的臉更加蒼白,雙頰有些紅,咳了幾聲,點頭。

九狸摟著他,兩個人一起跪坐在墓碑前面。

太詭異太瘋狂的畫面了。

遠處望去,一對璧人坐在公墓裡,天色近黃昏。第一時間更新

夏初,郊區,天一黑,氣溫一下涼了不少,看宇倔強地脫下了那件風衣,披在九狸身上。

她拒絕不過,靠得他更近,一件衣服合披在二人身上。

“你害怕死亡嗎?”

九狸靠著看宇的左肩,忽然開口。

他眼睛亮亮的,下巴抵在她頭上,幾根不老實的頭髮勾弄得他癢癢的。

“死亡並不恐怖,也不可悲。可悲的是有些人縱然活著,也只是活在痛苦的深淵裡。”

他好像想了很久,又好像也沒多久,一字一句輕輕開口。

九狸掙脫開他的懷抱,仰著頭對上他的眼睛,用右手食指頂住自己的心口,哽咽。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但是我依然很痛苦……我……”

她揪著自己胸前的衣物,慌亂地像只幼獸,長長的指甲劃過脖頸,留下幾道刺目的紅。

刮過來的風立刻裹挾了血腥的氣味。

看宇一把拽住她的手,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她臉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抽噎得幾欲昏厥。

“我知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他看得心都疼了,口中絮絮,一把把她抱緊,像慈祥的父親一樣輕聲哄著,一下一下拍著她不斷抖動的背。

她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樣,狠狠抓著他,把頭深深埋入他懷中,鼻息都是他好聞的味道。

“我媽媽死的時候,我當時很害怕,他們往她身子上蓋床單,我想去掀開,但他們不讓……”

她哆嗦著,嘴脣翕動,做著強調的手勢,“我從來沒夢到過她,她應該是不怎麼喜歡我吧……”

看宇吻了吻她的臉頰,可惜冰涼的脣落在她冰涼的臉上,誰也不能溫暖誰,“不會,她不會不喜歡你……”

九狸喃喃重複著,眼神有些空洞。她有些急切地尋找著可能的熱源,全身上下從頭到腳都冷得要命。

她不管不顧地抱緊他,臉對臉貼著他。看宇身子一僵,眼神微變,還是由著她了。

他和她像是兩個迷路的人,在這一瞬間只有彼此,汲取力量活下去。

這一路她精神極為緊張,現在親眼看到了這孩子的墓地,知道周謹元所說不假,再也熬不住了,眼皮漸漸合上,蜷在看宇懷裡汲取著暖意。

她全身心地信任著他,而他也真的沒有辜負這份信任,無言地擁著她。

許久,看宇叫醒在他懷中幾乎要睡著的九狸,“我們走吧。”

九狸雙眼大睜,看清自己偎在他懷裡,臉一紅,點點頭,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拍拍衣服,戀戀不捨地又看了那墓碑一眼。

忽然她拉住他的袖子,驚奇道:“這墓碑附近怎麼這麼幹淨?簡直乾淨得不像話。”

看宇淡淡瞥了一樣,不經意道:“陵墓都有管理員,應該有定期打掃吧。”

九狸“哦”了一聲,牽著看宇的手,一步步往來時的小路走去,他們的車就停在陵園的側門口。

可是,車呢?

怎麼不見了?

兩個人驚訝地互看了一眼,心裡同時都湧上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