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林花謝了春紅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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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林花謝了春紅 2
“站住。”
這聲音很冷,她身形猛地頓住了,當然不會自以為的想他是要留下自己,深呼吸一口氣,她緩緩轉身來,帶著淺笑的臉上強自鎮定著。
“邢師兄,有事兒麼?”
“想知道我為什麼不能接受你?”
卓雲熙愣了愣,她完全沒有想到他會主動挑破這層兒來說話,下意識地開口問,“為什麼?”
冷冽的目光在她身上掃視了一眼,視線就轉開了,男人的話比世界上任何一股寒流都要讓她窒息。
“因為我對你,根本沒有正常男人的**,一眼都不想看到。”
說完這句話,邢烈火沒有興趣聽她的回答,也沒有興趣看她的表情,轉身就上樓去了。
一陣微風吹來,炎炎夏日,卓雲熙卻覺得身上被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冰顆粒。
搓揉著自個兒的手臂,她自嘲似的笑了笑,低低地自言自語:“沒事兒,我能等。”
大步踏著長長的樓道,邢爺精神抖擻的上了樓,他的肩膀照樣挺直,他的脊背照樣剛毅,因為他妮兒說過,他是個真正的軍人,真正的軍人不論遇到什麼事兒都是壓不垮的。
而現在,握著手裡的命令狀,他幻想著臥室裡有一個笑靨如花的女人在等著他,等著他一起慶祝他榮升為少將。
不想當將軍計程車兵,不是好士兵,他當然也一樣。從入伍的第一天起,他就曾無數次想過有一天能穿上將官軍服,然後挺胸抬頭地站在千軍萬馬之前,長臂一伸,像古時候的將軍一般狂勇廝殺!
潛意識裡,他並不是不欣喜,而是沒有了共享他這份榮光的女人,這少將就失去了意義。
“連翹我回來了……”
低低暱喃著,他大步走進了臥室,坐在她以前常坐的床頭上,將手裡的命令狀隨手放到床頭櫃上。
可是手下一抖,那命令狀的硬殼就碰翻了上面那個水杯,水醒裡還剩下的半杯水就順著床頭櫃流向了下面的抽屜……
心裡一驚,他急忙抽過面紙手忙腳亂的擦試著,然後騰地拉開了抽屜擦試著流進裡面的水漬,等弄好這一切,他看著抽屜,眼眸裡的悲傷再次蔓延,那裡,靜靜的躺著一本烈士證書。
大手輕輕地伸了進去,他取出了那本烈士證書來,大手輕輕的摩挲著,耳邊頓時響起了劃過六年前的聲音:紅刺特戰隊機要參謀連翹,在與nua組織的戰鬥中,為了國家榮譽而光榮犧牲,享年21歲,特追授一等功一次,勇士勳章一枚……
而當天晚上,她曾經拜託給他照顧的小姨,乍想聽到這個訊息,心臟病發不治身亡了。
對不起了!
對不起了!他沒有做到!
怔怔地看著烈士證,他哽咽著喉嚨,良久良久紋絲不動——
過了一會兒,臥室裡的坐機電話鈴聲大作,突兀的劃破了寂靜,可是,他還是沒有動,他不想去接,不想去聽。
但那個電話就像魔障了似的,不管不顧的一直驚叫,好半晌他終於煩躁地走了過去,手指拽住那根兒電話線,他正準備扯掉,又停頓了兩秒,轉而緩緩地接了起來。
“喂……”
“我的老大啊,你可算接電話了,急事啊,急,急,急……”
被衛燎說得頭皮發麻,邢爺眉頭擰得更緊了,“有屁就放!”
嘿嘿一笑,衛燎的心情貌似挺好,被罵了也是止不住的歡樂,“你仔細聽我說啊,千萬要保重身體,不要激動,不要衝動,不要……”
“說重點!”他怒了!
果然這麼一吼忒有用,衛大隊長加快了語氣,飛快地流出一串動人的音符來,“老大,周益昨兒不是去加州參加那個什麼中醫藥研究所的課題辯論麼,他說他在那個研究院的牆上看到了嫂子的名字和照片……”
“什麼?!說清楚一點。”突如其來的訊息,讓邢爺頓時提高了聲音,鼻子猛地一酸,急切地問。
這麼多年來,他其實一直不曾死心。
那事之後,他去了爆炸現場,派兵仔細搜尋過,找到了那顆被炸變形了的子彈,和那個完好無損的衛星訊號接收晶片兒,可是他的女人,連一根頭髮絲兒都沒有。
於是,他委託了總參二部國內國外的軍情特使們多方查探,就差把地球給翻一遍了,卻絲毫訊息都沒有,整整五年,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絕望之後,他終於說服了自己。
沒了,她真的沒了。
一年前沒有再麻煩人家尋找,而這時候,卻突然傳回來這條訊息,對他來說,無異於新生。
兩天後,m國,加州。
艾擎看著那個抱著中醫古藉苦讀的女人,不由得怔愣了。
六年過去了,她宛如一隻蛻變後的美麗蝴蝶,以前清新亮麗的小姑娘,在添了成熟女人的嫵媚和母性的光暈後,既便不需要亮眼的衣飾,也能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現在的她,已經是一個執業的中藥師了,年紀輕輕的她,加州中醫藥研究院的導師們論中醫理論,竟毫不遜色。
他一直知道,她是特別聰慧的女人,無論學什麼,只要真專研進去,一點就透。
坐在這兒半晌都沒有人理會的他,看著眼前明顯六年前還要漂亮的女人,他搖了搖頭笑了,“每次來看你都這麼拼命,幹嘛呢?”
將額頭上濃厚的劉海輕輕撥了撥,連翹牽著脣笑了,那美麗的梨渦尤在。
“賺錢,養女兒,現在得靠這祖傳的營生了!”
當然,她這門手藝來自於納蘭敏睿女士。
這些年來,雖然連翹不待見她這樣人,但並未拒絕女兒認姥姥,一碼歸一碼,她對某些事分得很清,看得淡,可對有些東西又特別的介意。
這矛盾麼,不矛盾。
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因為她並不拒絕這門博大的中醫藥知識,來一她知道自己體質天生不太好,而懷孕和生育時的種種艱辛,更加讓她下定了決心把納蘭女士的看家本領給學會,二來,額上劉海下的疤痕讓她心裡有點兒小久久,下定決心要除去它。
而納蘭女士老了,也急於把祖傳的手藝傳授給女兒,於是,兩人一拍既合,她用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浸心研究,足不出戶,在納蘭女士的指導下,如今總算小有所成。
艾擎看著她的樣子,笑著露出心疼的樣子來,“幹嘛那麼辛苦,嫁給我,金山銀山還不任你搬了?”
“滾遠點兒,不愛待見你!”這句話艾擎這些年常說,但連翹也總是以這種開玩笑的帶過。
沒有辦法,雖說他對他很好,當年在國境線的基地裡,也是他救了她的命,她心裡感激,然後恩情與愛情她分得很清楚,也更清楚的知道,她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可能接受另一個男人了,而未來長長的日子裡,她只想帶著女兒好好的生活下去。
這樣,就好。
不由得一笑,艾擎極力掩飾著眼底笑意之下的那抹傷痛,事情往哪個方向發展,往往並不受人為的控制,當初的他們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結局,他之於他們,似乎永遠都只是一個局外人。
而作為他倆那場生死大愛的唯一見證人,他覺得自己在做了那事兒之後,現在還能以朋友的身份坐在她的家裡,和她說說話,對他來說,何嘗又不是一種幸運?
長吁了一口氣,他喝了一口涼掉的水,扯了一下自己的領帶,緩緩站起身來,雖然心裡萬般不捨,還是不得不對頭也不抬的女人笑著說。
“那我走了,小騙子,不等三七醒了!”
“大門在那兒,隨意!”
抬頭看了他一眼,連翹又低下了頭,進入了書裡。
再次被忽略的男人,要說心裡不煩悶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但能怪得了誰呢?所以,哪怕心底再涼,他又不得不面含微笑地做她的朋友,六年了,要說他跟她的相處,比那個男人多了整整十倍,可是在她心裡,連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了。
剛一笑著轉身,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兒甜絲絲,軟膩膩的童音,帶著午睡後的嬌慵——
“愛叔叔,站住,把手舉起來——”
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誰,他們的小公主——連三七小朋友。
三七,又是一味兒中藥,而連翹給她取這個名兒,當然不僅僅只是中藥那麼簡單——
這會兒,不愛紅裝愛武裝的連三七手裡正拿著一隻玩具的ak47,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忍不住發自內心的笑意,艾擎趕緊的舉起手轉過身來,然後趁小不點兒不注意,猛地竄了過去抱住了這個穿著小迷彩裙兒的姑娘,捏了捏她的小臉兒,這軟乎乎的小丫頭真好抱。
“三七,想艾叔叔了吧?”
“為啥我要想你?”翻了翻白眼兒,三七掙扎了幾下,撅著嘴又樂了,“那你再給我講講那個大變活人的魔術故事吧,我就想你。”
艾擎一愣。
這丫頭聽了幾數遍了,還總是追著他講,所謂大變活人的魔術故事,其實就是不會講故事的他將國境線上那個事兒改編之後講給小姑娘聽的。
其實,當年基地那座高臺,是早就建好的逃生通道,建築師利用了魔術的原理弄好了機關,它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大的魔術轉盤。
作為母親的納蘭女士又怎麼捨得真給女兒身上綁炸藥?當年連翹身上那炸藥包裡,壓根兒就是沒有火藥的空殼,而真正的炸藥就埋在那個臺子裡,而她手上那個引爆器連線的就是機關線,一啟動就會出現像魔術似的障眼法,真正的炸藥就會引爆,那騰空而起的煙霧,剛好能掩護他們沉入地底通道。
當然,要想真正的全身而退是完全不可能的。
如今他這張完全迥異於過去的臉,還有滿身的傷痕,以及還留在連翹額頭上那道傷疤,就是那次爆炸的後遺症。
“愛叔叔,你痛麼?”
小姑娘每次聽完故事,都會撫著他的臉問一遍同樣的問題,善良小屁孩兒的心疼地看著他,爆炸發生後他整張臉全毀了,而現在整容後的這張臉,完全沒有了過去那麼好看,近了細看還顯出不太自然。
也許,聰明的小三七,早就知道那不僅僅只是故事吧?
於是,捏著她粉嫩嫩的小臉蛋兒,他笑了。
“早就不痛了,心疼了叔叔了吧?”
“來,我給你呼呼吧。”三七湊過臉去就在他臉上呵了兩口聲兒,然後上翻眼皮兒,小聲說,“我這是仙女氣兒,一呵就好……”
“是,小仙女。”愛憐地逗著她玩兒,艾擎笑得呵呵直響。
要說一個曾經俊得驚天動地的男人突然間毀了容,他既使不會產生自殺的心,也會難過一輩子吧?
可是別說,艾擎他還真就沒有。
以前他得靠面具來遮臉,很大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因為長像太好看了,按連翹的說法,太娘氣了,而現在,他隨便走在大街上再也沒有那麼高的回頭率了,這樣多好啊,男人麼,長得那麼好看幹嘛?
不過,真正的收穫就是,正因為如此他才有了接近她的資格,她才沒有趕他,這麼一想,他就覺得更值當了。
就比如現在,伏在案上專心看書的女人總算是回神兒了,淡淡地瞟了他的臉一眼後,就笑著說。
“那留下來吃飯吧,不過得自己做。”
“沒問題!”
抱著三七,他興沖沖地奔赴了廚房,他以前其實也是不會做這些事兒的,都是這幾年現學的。
沒辦法,這女人接受她母親的中醫藥理念傳授,卻拒絕她的人,更不接受她的任何幫助,那麼作為在這兒唯一能夠讓她接受的朋友,他只有義不容辭的變成全能選手了。
熟練了,就有了速度。
一頓飯吃下來,氣氛很和諧,在小三七的帶動下,也很快樂,他的心裡更是愉快了,沒有太多的奢望,只要能每天都這樣,給她們母女倆一起吃個飯,再或者能有幸在沙發蹭一晚上,他就會特別的開心了。
可是,白天她能任由他陪著女兒玩鬧,每每到了夜幕降臨……
“你該回去了!”
她從來不給他任何臉面兒,淡淡的語氣總是這樣不容拒絕的堅持。
在艾擎的記憶裡,這些年她都是這樣,淡得像個白開水似的,不大怒,不大喜,更不會大哭。
近六年的時間裡,哪怕當初懷孕辛苦,剖宮產術手中疼痛,他都沒有見過她流一滴水淚,微笑常常有,而開懷的大笑卻從來沒有,當然更不會憤怒的生氣,和初見時候的那個靈動的小姑娘相比,她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安靜的啃醫書,整整五年足不出戶,她安靜得太過分,一切太過份的東西,就是詭異了。
其實他知道,她一直在想念那個男人,心底裡,從來沒有片時片刻的忘記過。
三七曾經偷偷地告訴她,她媽媽晚上經常翻看著手機裡爸爸的照片兒發呆,有時候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她要睡覺之前,總得在嘴裡含一顆藥片兒,要不然就睡不著。
原本,那時候的三七是不知道那是爸爸的,她也從來沒有說過,而這也是艾擎告訴三七的。
他瞧見過她手機裡那幾張照片兒,看上去像是在一個電梯裡拍攝的,光線很暗,全是手機的閃光,當初他倆沉到地底通道,地動山搖的時候她整個人被撞得暈厥了過去,而她的手機也掉了出來,是他拾起來放到她兜兒裡的。
勾著脣淺笑著,艾擎一眨不眨的望了她片刻,笑著挑眉,“喂,我走了啊,把三七照顧好!”
轉頭看著他,又看了看女兒,連翹笑了:“我家三七不需要照顧,猴兒精呢。”
“有你這麼做媽的。”
“艾擎……”
“什麼事兒?”
“我準備回國了,明天就走……”
“哦?!”
聽到她突出其來的話,他沒有太過吃驚,有的時候他甚至也矛盾地希望她能走回去,真正的快樂起來,他不想她現在這樣不快樂。
可是,自私的時候,又不想,就這樣陪著她也挺好。
很矛盾,那種矛盾沒法兒解釋得清。
點了點頭,連翹的目光有些閃爍,還帶著點兒說不出來的情緒,淡淡地說,“國內頂級的中醫藥研討會下週要在京都召開,研究院裡給了我一份邀請函,我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中醫藥,來源於國內,那才是祖宗,而最好的中醫藥師也都在國內。
何況,事情都過去整整六年了,好多事件也都淡忘了,人事已非,她一個死去的人再回去,相信也沒有人再找她麻煩或者再來關注她了。
如果能,偷偷見一見小姨和爽妞兒,也蠻好。
“成吧,我陪你一起回去吧,捨不得我家小三七。”
“什麼你家的?你一個nua頭目,你不怕?”
“呵呵,開玩笑,nua在國內已經完全被‘消滅’了,他們都已經論功行賞了,我現在回去那就是正當的生意人,再者說,瞧我這張臉,你不出賣我,誰還能認得出來?”
看著他的臉,連翹默了。
晚上,將洗得香噴噴的小三七放到**,看著她沉沉的睡了過去,連翹靠在床頭卻了無睡意。
摸著小傢伙軟乎乎的小臉兒,見女兒睡得那麼的香甜,她心裡有些酸,有些澀。
這麼可愛的孩子,可惜卻沒有爸爸……
要是他爸爸知道她的存在,得多麼疼愛她啊!
對於這一點兒,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火哥一定會是一個特別好的爸爸,絕對會疼愛孩子到骨子裡的好爸爸。
可惜了……
山水無緣,如何共處?
她跟他之間,隔的遠遠不止是千山萬水,而是永遠無法跨越的溝壑。
古時候說殺父之仇大於天,既便她知道那是他無奈的選擇,她心裡可以諒解,可以理解,可以不計較,卻是不能夠再接受他做自己的丈夫,因為那樣,她完全沒有辦法向死去的爸爸交待。
終於,睏意慢慢地席捲了她的神智,她的頭開始昏昏沉沉的恍惚起來,她知道是自己嘴裡含的中藥片兒起作用了。
輕手摸了摸三七身上的被子,她拉高被子蓋住自己,雙手互相搓了搓,還是沒有辦法暖和。
她始終,手腳四季冰涼。
沒有了他的日日夜夜,她的夜晚,都是如水般的冰涼。
闔上了眼睛,她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裡,他的樣子格外的清晰——
而明天,她就要回國了。
“火哥……”
無意識間,她輕聲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