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四至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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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四至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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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方清有了目標頓時高興起來,加快腳步回到小餐館,到隔壁士多向老闆娘借了一把鐵錘,回到餐館捲閘前,蹲下來舉錘對著鐵鎖猛砸,三幾下就把鐵鎖砸開了。方清心裡高興,正想掏鑰匙開啟捲閘鎖,一輛摩托車飛駛而來,方清聽得有人大叫“方清!”狐疑地站起來看時,摩托車來到他身邊停下,尾座跳下來的人卻是阮桂洪。只聽阮桂洪急衝衝地對他說,你阿嫲過身(逝去)了,你家裡要你快點回去。?
方清吃了一驚,昨晚回到家阿嫲還是好好的,早上出來才多久?怎麼阿嫲就過身了?不過因為是阮桂洪來找他,看阮桂洪急不可耐,知道阮桂洪不是和他開玩笑的人,而且絕不會拿家裡死人這樣的事開玩笑。方清這才急了,把鐵錘還給士多老闆娘,和阮桂洪擠坐在摩托車後座,急急忙忙趕回歐巷去。?
在街口下了摩托車,還沒走到巷口燦輝家,就聽到了悲哀的哭聲,方清的心一沉,知道阿嫲確實過了身,加快腳步衝進歐巷進了家門,看見阿嫲已經移床到客廳。說移床只是一個風俗說法,其實是給死者抹身後換上壽衣,抬上一塊床板,一塊白布從頭到腳蒙了臉覆蓋了全身,然後抬出客廳放在一邊地上。?
方清看家裡擠滿了親朋,父親、弟弟、弟媳、離了婚的妻子、兩個孩子──―個是自己的兒子慶傑、另一個一歲大的孩子應該是方堅的兒子了──都披麻戴孝。方清的舅母見方清回來了,忙給他遞來白布條、麻條。看父親方樹開狠狠朝他瞪眼,罵了一句“豬狗不如的東西!”方清羞愧地低下了頭,忙在腰上束好麻條和白布條,拖了鞋襪,擠到跪在靈床前的人中雙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向逝去的阿嫲叩了三個響頭,又拿香燭點燃在阿嫲靈床前供上。?
家裡哭聲一遍,親人們都哭累了,一名老婦還用白布蒙著臉邊哭邊唱。方清不認識這名老婦,不過他知道本地有這樣的風俗,專門找一個善哭唱的人守靈哭喪,這種人可以說有特殊專長,可以哭唱一天一夜甚至更長時間,因為辦喪事很多都找風水先生的,若風水先生把送殯的日子定得後,守靈的時間便是兩、三天以上,家裡人早哭得沒眼淚了,但風俗是守靈不能沒有哭聲,所以這時候有善哭唱的婦人便自告奮勇,或是預先專門去找這樣的人,蓋著白布別人看不見有沒有眼淚──其實都知道哭唱的人是沒有真正哭的,辦完喪事後記得封一個利是給她(或她們)就是了。?
這時方清發現有醫生護士來了,由父親和弟弟陪著上了三樓。方清在哭靈的人中沒有發現母親,便知母親又發病了。他想上去看看母親,但還是不敢起身——才坐下沒多長時間,這時起來怕人說閒話。他只好耐著性子坐著,一邊燒紙錢一邊想自己的心事。?
阿嫲的靈床前舖滿了禾管草(幹稻草),叩拜焚香後,守靈的親人就坐在禾管草上,一邊燒紙錢元寶,一邊看著適當時候添油點香,有弔唁的人來了,也有陪著弔唁的人哭的。方清便發現林珊珊哭得最多、最傷心。他不敢正眼看林珊珊,知道自從辦了離婚手續,林珊珊一直沒有離開這個家。阿嫲和母親多病,全賴善良的珊珊照料,他愧對珊珊,並且很明白珊珊在阿嫲和父母心目中的份量。比比林珊珊,這時他明白父親罵出那句“豬狗不如”的話實在是傷透了心。?
第三天上午是阿嫲出殯的日子,方清只看見阮桂洪一家來了,他不知道歐巷其他鄰居為什麼都沒有人來。方清也麻木了,因為在家裡短短的兩天兩夜,他發現家裡幾乎沒有什麼人理睬他,連親朋、街坊也不怎麼搭理他,父親和母親對他更沒有什麼好臉色,妹妹方華從廣州趕回來,見了面勉強叫了一聲哥之後,也是幾乎沒和他說過話,兒子慶傑更把他當作陌生人,這令他感到很喪氣。他的情緒跌落到最低點,欲哭無淚。?
按照本地風俗,開完追悼會後,作為長嫡孫的他負責捧著阿嫲的遺像回歐巷家裡。他木頭木腦地聽著長輩的指揮做著應做的一切,為自己淪落到在親人們眼中分明不屑一顧感到無奈、惱火。送喪的親友、街坊有三、四十人,回到歐巷在門口洗了柚果葉水、跨過紅紅的火炭盆,喪事就算結束了。?
約定俗成,出席喪禮的人大都會吃主辦方招待的聚餐,粵港兩地都稱之為“咬大餐”。“咬大餐”定在南國大酒店,那是方堅早聯絡好的。?
這一次辦喪事,家裡什麼事都不找方清商量、通氣,彷彿他是一個不相干的人,如果他不是方樹開的長子,連捧阿嫲遺像的任務也不會交給他的。咬大餐時方清沒有跟著父親、弟妹坐在一起,他故意稍遲一些入席,特意坐到一些不大認識的人那一席,並且板起了臉不和人打招呼說話。南國大酒店的服務員有一些是原金龍的員工,方清更不會和她們點頭說話。?
方清隨便吃了一點,第一個離席走回歐巷。想起母親因為病了,沒有去送殯,也沒有去酒店吃飯,進了門見盧詠紅和另一個親阿姨都在廚房,他懶得和盧詠紅說話,直上三樓進了父母的睡房。盧少容聽見有人進房,睜開了眼,見是方清,心裡一痛,翻過身背對著方清,眼裡卻流下淚來。?
方清怔怔地看著母親翻過身,知道母親惱恨他,站了一會又無言地退了出去。他其實也是又累又因,自前天回到家就沒好好合過眼,這時覺得困了,便走回二樓方堅原來的睡房睡覺——三樓母親對面那個睡房原來是自己的,和林珊珊離了婚,說不清什麼原因,他就是不敢進那個房。?
方清剛要入睡的時候給樓下的喧鬧吵醒了。四十多個小時沒睏覺令他困得睜不開眼睛,因為睡眠不足心裡很煩燥,但他強忍著不敢發火,因為他在這個家裡已經沒有地位,雖然同一個屋簷下,所有的人卻已經變得很疏遠,雖然血脈相連,所有的人好像感情變得很談薄。樓下說話的聲音很大,他聽出是老家沙坊山區的土話,那種土話有別於城裡人說的話,而且習慣提高嗓門說話,一聽就聽出來了,大約是老家的人知道訊息趕來弔唁。?
方清翻了幾個身還是沒辦法再入睡,煩燥地伸手拿褲子,從褲袋掏出香菸,卻發現只是一個空煙盒。他惱火地把空煙盒捏成一團扔出窗外,馬上就聽到有人在街上粗聲粗氣地罵街。他知道扔出去的空煙盒扔著了人,原不想理會的,不料被扔著的是個脾氣不好的男人,罵著罵著連“丟你老母”的粗言爛語都出來了。?
方清原就心情不好,起身探頭一看,一個二十多歲流裡流氣的後生正仰頭對著窗子破口大罵,內街往來行人多,已經圍上了一些人看熱鬧。方清的火一下就躥上了腦門,他蹬上長褲,一邊扣皮帶一邊衝下樓,衝出歐巷到了內街上,對著那人就是一拳。那人吃了一驚,急忙還手,這時方堅和幾個人衝出來把方清攔住了。方樹開慢了幾步,這時趕出來就怒衝衝地對方清喝道,回去!你惹的禍還不夠麼?!?
捱了方清一拳的青年原本有些心怯,見對方反壓制方清,便又惡狠狠的罵,不料方堅走到他面前叱道,滾!你再不滾蛋我拆你骨──?
那人看見又有幾個年青人虎視眈眈地逼了上來,第一個感覺是寡不敵眾,第二個想到的便是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不過還撐著面子,嘴上嘟嚨了一句,想人多欺人少麼??
方堅眼一瞪,踏前一步喝道,還囉嗦什麼,你找死是不是?!?
那青年被方堅眼裡的煞氣所震懾,嚥了一口氣,氣呼呼轉身走了。方堅和眾人看那人走遠了,看熱鬧的人也無言地散去,一言不發便走回家。方清看父親臉色不是臉色,又瞪了他一眼才轉身回家,自覺無趣,走到一家雜貨店去買香菸。?
這時他發現看熱鬧散去的人有一個是阮桂洪,正慢吞吞地走向街口。他不知道阮桂洪在街口擺煙檔,看著阮桂洪的背影,記起來昨天是阮桂洪幾年了第一次和他說話?雖然成了方家的親戚,若不是家裡死了人的大事,阮桂洪大概不會和他說話。過去阮桂洪眼裡自有一股傲氣,現在更是正眼也不瞧他,方清覺得很是氣悶。?
這時忽覺有點暈眩,自是睡眠不足引起的了。他拍了拍腦袋,不等店老闆找回零錢,撕開香菸叼著一根大大的抽了兩口,嘴巴覺得很苦澀。他懷疑這雜貨店賣的是假煙,一股火又竄了出來。不過他忍住了,在家門口再接著發生吵鬧,父親會覺得丟他的面子,真的會發惡的,這樣就不好收場了。?
煩燥佔據了方清整個腦子,他仇恨地瞪了店老闆一眼,接過零錢轉身欲離開時,一眼就看見了歐燦輝。他站住了,因為,歐燦輝俊朗的外表、飛揚的神采、燦爛的笑容刺痛了他的心。?
方清眼裡彷彿冒出火來。?
歐燦輝身邊還有一個年青的女人,一手提著裝了肉、菜的塑膠袋,一手挽著歐燦輝的胳膊很親熱地說話,臉上滿是幸福的表情。這時歐燦輝看見了方清,忙笑著和方清打招呼,說,真是對不起──說了一半話就停住了,笑容也僵住了,因為他看方清冷冷地看過來,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而看過來的眼神卻是陌生、陰沉,甚至是帶著怨毒和敵意。?
歐燦輝已經有一年、還是兩年沒碰見方清了?他沒料到方清彷彿不認識他了,偶然見面,方清的表情竟然像是……是什麼呢?歐燦輝一下說不出來,只覺得很尷尬、很不安。不過歐燦輝很快就恢愎了自然,看出方清不想和他說話,便朝方清點點頭就挽著練翠珍繼續前行。他臉上很平靜,心裡卻思潮起伏。方清自金龍出事後變得視他如陌路人,那眼神甚至有一種仇視的味道,說明這一年多方清變得很厲害,甚至讓他隱約感到害怕。?
方清呆呆地看著歐燦輝在面前走過,他看見歐燦輝故意目不斜視,臉上卻又浮現了刻毒的笑容,甚至看見歐燦輝朝身旁的女人做了個洋洋得意的鬼臉。怒火馬上在胸中翻滾,積聚在腦中所有的怨恨、不幸、挫折、委屈、煩躁,在這一刻升騰。就在這時他看見歐燦輝旁邊的女人幸災樂禍地回望了一眼,他看見那年青女人眼裡忽然掠過一絲驚恐。他憤怒的閘門馬上就控制不住了!?
方清眼睛一掃,跨前兩步拿了旁邊一個雞檔上的一把菜刀,衝著歐燦輝狂奔而去,馬上激起了一遍驚呼聲。方清這時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想把心目中的仇人殺死、殺光……?
歐燦輝在練翠珍驚叫時猛地回頭,看方清瘋了般舉著菜刀衝過來,他第一個反應是推開練翠珍,趁勢奪過練翠珍手裡的塑膠袋。說時遲那時快,方清舉刀砍下來時,他把塑膠袋往上一擋,同時把身往旁一側躲避。塑膠袋裡的青菜、豬肉四散跌落,沒能擋住直下的刀勢,歐燦輝的肩頭馬上湧出了鮮血。?
練翠珍驚駭地呼叫出來,歐燦輝心裡一急,怕方清轉而向練翠珍進犯,他奮不顧身地撲上去搶奪方清手裡的利器,糾纏中,他的手、還有肩背都被割傷。?
練翠珍驚恐萬狀,她驚駭地四處張望求救,周圍觀望的人不少,都恐慌地不敢近前,唯恐沾上血光之災。電光石火間她想起了一個人,馬上朝著街口方向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叫“桂洪——!!!”?
歐燦輝和方清已經撕扯倒在地上,歐燦輝雙手死死按著方清手上的菜刀不放,身上、手上都有殷紅的血。練翠珍心急如焚地四處張望,內街兩邊都是付食雜貨店,木板拼成的貨攤都佔道擺放,眼前的雜貨鋪貨架已被推倒一遍狼藉,但沒有趁手的可作武器用的物件,心裡又急又慌,情急之下看見墊在貨攤腳架下的紅磚,彎腰拿到了手中,腦子也沒多想,走上前去對著方清的頭上狠力砸下去。?
後腦的猝然打擊使方清感到一陣暈眩,就在這時一個人影氣急敗壞地撲了過來,他抓住方清頭髮朝上拉起,然後朝方清頭上狠狠地揮拳。?
鮮血從方清的頭上湧了出來,他軟綿綿地倒下了。被方清壓倒在地上的歐燦輝,馬上拿走方清的菜刀握在手裡。他已看清幫助他擊倒方清的,正是他的好兄弟阮桂洪。?
看著方清頭上流血倒下,練翠珍駭得退後了一步,手裡的紅磚無力地掉下。但她馬上走上前去,和阮桂洪一道拉起了歐燦輝。她看見了歐燦輝身上的刀傷,眼淚嘩嘩地湧了出來,用手緊緊地壓著他的肩傷,而這時歐巷方家的人已經跑了出來,都被眼前忘這一幕驚呆了。?
歐燦輝很沉穩,他趕快開口說了話,方清想殺我。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肩傷,把還拿著的菜刀扔在地上,就是用這把菜刀,我把它搶過來了。?
不用圍觀的人七嘴八舌,方樹開和方華、方堅都知道歐燦輝說的是事實。儘管不明白方清為什麼要動刀,方清過去的所作所為,他們相信方清能幹出喪心病狂的事來。方華就走到歐燦輝身邊察看傷口,說,你受傷了,趕快去醫院包紮。?
方堅走過去看方清,他一搬動大佬就知道大佬只是昏厥,甚至猜得出是誰下的手,因為他的大舅佬阮桂洪,這時還氣洶洶地瞪著他大佬。他急忙叫他的幾個朋友把大佬往醫院送。?
這時響起了急速的警笛,巡警趕到了,把傷者都送進市人民醫院。歐燦輝的傷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左肩鎖骨給砍斷,其他的部位傷得倒不要緊。方清是給銬著送去醫院處理頭上的創傷,隨後被送進了拘留所。而歐燦輝在手術室做了手術之後,被安排住進一間獨立的單間病房。?
五?
林珊珊帶著兒子方慶傑走進市人醫住院病房,看望給前夫砍傷住院的歐燦輝。她怯生生地把帶來的一束鮮花交給迎上來的練翠珍,吩咐慶傑叫“燦輝叔叔”,然後關切地察看、詢問歐燦輝的傷勢,心裡覺得很不安,忽然間一股很複雜的鬱結湧上心頭,止不住流出了熱淚。?
很多人到病房探訪慰問歐燦輝。歐燦輝的父親、繼母,弟弟燦榮,還有早餐檔做工的沛林叔、紅姨,巷尾的滿記、陳姨、陳昊天的妻子何麗、阮世誠夫婦、阮桂洪夫婦、方堅夫婦、歐德庭的小兒媳婦,還有一些不認識的,林珊林珊猜是歐燦輝公司的員工或朋友了。病房裡擠不下這麼多人,病房裡的陽臺、病房外的走廊都站了很多人。?
此刻歐燦輝的精神不大好,但林珊珊和小慶傑的到來還是讓他振作說了幾句話,並笑著反過來安慰杯珊珊說,我不要緊,真的,謝謝你。?
林珊珊從歐燦輝的眼裡讀出了同情、理解,她的心又隱隱作痛。她沒想到方清已經墜落到窮凶極惡,連無辜的歐燦輝也遭受他的毒手,方清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但方清是慶傑的親生父親,如果方清因傷害罪──而且傷害的還是人大代表──判刑,慶傑的親生父親是刑事犯,這對慶傑將來的健康成長一定會有陰影。林珊珊這時覺得又悔又恨,悔恨自己當年沒有聽從母親的勸告,瞎了眼嫁給這個喪盡天良的方清,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孩子。?
林珊珊不願妨礙歐燦輝休息,就帶著小慶傑告辭了,她還要乘搭電梯到七樓內科病房,因為盧少容聽到方清行凶的訊息就暈了過去,方樹開和方堅聽了阮桂嬋和方華的意見,把盧少容送進了醫院留醫。林珊珊心想,誰家有這樣不爭氣的兒子,誰也會氣出病來的,不用說盧少容原本就是病怏怏的了。?
林珊珊進了盧少容的病房不久,歐國能和丁潔荷、盧詠紅就跟著來到了病房,盧少容住院的訊息是劉豔紅告訴歐燦輝父子的,歐燦輝覺得父親應該去探望問候。方清行凶是他個人行為,大約還包含著過去同行競爭的恩怨,他走火入魔應該由他個人負責。而容姨心地善良,平日對街坊鄰里都不錯,出了這樣的事已經令病情加重入住醫院,歐燦輝說,我身體好一點會上樓去看望她。?
歐國能覺得兒子提醒得對,讓丁潔荷從收到的一大堆慰問品中,挑了兩罐奶粉、兩盒滋補雞精、七八斤蘋果,叫上盧詠紅便從樓梯走上七樓。盧少容一看歐國能來了,不顧眾人勸阻掙扎著要坐起來,她還吸著氧氣,虛弱地對歐國能說,國能兄弟,我、我對不起你……?
歐國能忙寬慰她說,出這樣的事大家也不想的,不過燦輝沒有什麼大礙,你放寬心養病,遲幾天燦輝就會上來探(望)你。?
盧少容欲哭無淚,說,出了這麼個忤逆仔,我也沒什麼話好說,政府要槍斃他我也冇意見,只是、只是,她指了指依偎在林珊珊懷裡的孫子,說,只是可憐慶傑……她說不下去了,淚水終於流了下來,又覺氣喘胸悶,方樹開、方華忙扶她躺下。歐國能便對方樹開說,不要想得太多,讓容姨養好身體要緊。?
方樹開感激地連連點頭。他更感到心力憔悴,三天兩夜沒有好媽休息,剛剛辦完母親的喪事,家裡跟著發生方清鬼迷心竅持刀行凶,妻子受不了驚嚇加重了病情。其實歐燦輝並沒有做對不起方家、對不起他方清的事,不明白方清到底為何會對歐燦輝下如此毒手。這個方清簡直無可救藥,為什麼原本精明能幹有很好前途的兒子會變成這樣?!他不但毀了自己,也會毀了這個家、也會毀了別人的家啊!方樹開也覺得頭痛、煩惱、憂愁,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有太多太多的不幸都降臨到他的家……?
公元2000年的春節前後,歐巷裡有大悲大喜,應了那句有人歡喜有人愁的老話。其時中國已經從經濟改革的陣痛中平安度過,涅槃重生,從清源的經濟欣欣向榮就可以管中窺豹,和十年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語,城鄉購銷兩旺,消費能力大大提高,春節更是喜氣洋洋,到處洋溢著歡樂氣氛,熱熱鬧鬧?
只有歐巷方家一片愁雲慘霧,悽切悲涼。年前阿嫲不幸過身,林珊珊帶著兒子回了孃家,跟著發生方清喪心病狂對歐燦輝持刀行凶,不但被歐燦輝等自衛所傷,還被公安局抓了進去關起來,不知要受何等懲罰。方清母親盧少容原本就病怏怏的身體受到如此打擊,病情加重,雖然送進醫院治療有所好轉,也趕在年廿八前出了院回家過年,只是方清還在羈押中,這個年如何過得安樂??
家裡一下少了三個人,雖然方華在給阿嫲送殯後就留在家裡,兒子方堅和兒媳阮桂嬋晚晚帶著孫子慶強回歐巷,盧少容人前強作歡顏,黑夜裡都是以淚洗臉。?
方樹開就勸她說,事情不發生也發生了,想多無益,還是要養好身體要緊,你老是想不開,仔女日子也過得不安樂。說句難聽的說話,阿清這個忤逆仔就當他死了罷!我們還有阿堅、阿華、孫子慶強──慶傑雖然跟他媽回了婆婆家,他還是姓方,還是我們的孫子,你身體健康就是全家人的福氣了。?
方樹開自遭單位雙開除處理,一下跌到低谷,覺得人前抬不起頭,自始就夾起尾巴做人。因母親和妻子身體不好,他不敢到社會搵工,幸好兒子方堅每月給他500元,早上飲茶日常消費都曉得省著用了。方堅每月還給母親600元作家用補貼,還全額負擔了阿嫲的醫藥費,這個家才不那麼捉襟見肘,勉強維持下來。?
他知道方堅也不容易,幸好富怡超市和堅強健身院都辦得很成功,兒媳把方堅原來的兩間商店接過去改為連鎖店,經營中老年服裝也很成功,這個家就全kao方堅和阮桂嬋支撐了。從前偏愛大仔,看好大仔有大好前途能為方家光宗耀祖,誰知就是這個仔不爭氣,還搞到妻離子散,自毀前程。方樹開現在知道自己錯了,很多事情都錯得很厲害,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對妻子的態度,也開始轉變,變得關切和細心。?
盧少容感覺到丈夫的變化,心裡暗暗高興,但大仔方清的事又令她心如刀割。方清突然回家,使家裡突生變故。先是林珊珊見方清回來,便自動離開方家。她是和方清辦了離婚手續的,只是她心地好,不忍心看家裡兩個病人缺少細心照料,所以就沒有離開,那個街坊提起林珊珊不豎起大拇指的?那天早上林珊珊拉著小慶傑,手上還拖著一個大旅行包,她知道林珊珊傷透了心,見方清回來就避開,也算心安理得離開歐巷得到解脫,所以她雖然依依不捨,也裝出笑容,很豁達地把林珊珊母子送出歐巷。?
那天早上阿嫲還好好的,林珊珊抱著小慶傑到阿嫲房裡告別後,她依依不捨地把兒媳和和孫子送走,心口又痛了,吃了藥便在客廳椅上休息,連方清什麼時候下樓出門也不知道。大概睡了一小會,醒過來便到阿嫲房裡看一下,才發現阿嫲竟是無聲無息地過身了,連眼也沒閉上的……?
盧少容想到這裡又流了淚,想是這個家太多不如意的事,心力交悴,那眼淚止不住直流。?
方清持刀砍歐燦輝,做母親的覺得兒子也是向她身上揮刀,刀砍進了她心裡,留下了永遠的傷痛。盧少容不但覺得兒子掉下了深淵,也把做母親的推下了深淵。她很想親自向歐燦輝表示歉意,但風俗是家裡辦了喪事,一個月裡不能上別人的家,迷信說法是把黴氣、衰運、不吉利的東西會帶給別人,別人家很忌諱的。所以歐燦輝在幾天後辦喜事,她也不能趁此機會給歐家送賀禮、不能到宴會上向歐燦輝表示真摯的祝賀。?
傷心的時候她會想起小女兒小蘭,更傷心方清竟會變得如此冷漠、如此凶惡。很多時候她都陷入苦思,苦苦思索這幾年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這個家會變成這個樣子。最後還是自怨自艾,哀嘆自己的命生得不好──若是當年嫁給了陳滿,一切一切都可能不一樣……?
方清在年初八早上灰溜溜地回到家中,叫了聲“爸”“媽”就躲進了房間。方樹開和盧少容都又驚又喜,雖然方堅早告訴過父母,說歐燦輝寬巨集大量不予追究,已經主動找過公安分局領導,方清行政拘留十五天就能回來,但盧少容還是不相信方清能這麼快就回家。?
是方堅開車把大佬接回家裡,還帶了一大把柚果葉回來,盧少容便趕緊煲柚果葉水給方清沖涼——真希望柚果葉水能沖走方清身上的黴氣、衰氣、邪氣。這時盧少容對歐燦輝充滿感激之情,燦輝啊燦輝,你要我怎麼樣才能表達我對你的感激、感動、感情??
方樹開等方清衝好柚果葉水的涼,走進他的房間正正經經地和他談了一次話──自從離開糖廠,方樹開已經不習慣這樣對人說話了,但這一次不談不行,子不肖,父之過,以前就是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兒子走上邪路自己要負一點責任的。兒子要一條道走到黑也沒有辦法,但不能連累街坊、連累別人。?
方樹開把歐燦輝兩次找分局領導的事說了,他希望方清好好反省過去,語重心長地說,阿清,路是自己揀的,錯了只能怪自己。冇人希望你死,(注:本地俚語,意為沒有人希望你倒黴、不好過。這裡“死”不作死亡解。)都希望你能跌倒了自己爬起來。現在就給你這個機會,希望你吸取教訓,重新做人。你要,舉頭三尺有神明。仔呀,你才32歲,還應該有大把前途,千萬不要自暴自棄,自甘墮落,你可以從頭來過的,只要腳踏實地、本份做人就是了……?
方清一直低垂了頭不敢看父親,方樹開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兒子的肩頭起身離去。希望這次兒子能聽進去吧。?
方堅跟著走進房,放下兩條香菸、200塊錢在**,對他說,大佬,過了年你可以到我的健身院上班,若是繼續搞餐飲,也可以商量,只要找到合適的地方就提出來,我盡我的能力,好不好??
方清感激地看了細佬一眼,無言地點了點頭。他百感交雜,心中惶恐,聽了細佬的話,心中頓時安頓下來。看細佬走了,忙拿過一條香菸撕開,拿了一包開了,抽出一根香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才點燃抽起來。?
這時方華走進來,看了看他說,哥,明天我要回廣州了,家裡父母就拜託你照顧了……?
方清無言地點點頭。?
方華看了他一眼,又說,我原本跟男朋友去馬來西亞的,因為阿嫲的事改變了行期,不能再拖了。我可能會在那邊結婚,家裡的事我可能幫不上了,要辛苦你和阿堅。我準備結婚的事還沒有告訴爸媽,你也暫時幫我保密,好麼??
方清不禁多看了這個妹妹幾眼,妹妹還是那麼漂亮、瀟灑,身材還那麼好,看不出她是30歲的人。妹妹在外頭闖蕩,拖到30歲才說要結婚,想來也是歷經波折,他不禁湧起一陣憐憫之情,說,你放心吧!?
這時方清感到了自責。做大佬的從沒有關心過她,於是就說,到了外邊人地生疏,你自己要小心點,記著要帶眼識人,凡事要多留一個心眼、多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方華很用力地點頭,她心裡湧起一陣溫暖,這個原以為從不關心自己的大佬,現在曉得關心自己,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她忽然心裡一酸很想哭出來,不過她忍住了,拿出一疊錢放在**才轉身走出去。?
方清呆呆地看著**的兩疊錢,一疊是細佬的,一疊是妹妹的,自己如今囊空如洗,是弟妹細心體貼地拿錢出來,可是自己有錢的時候、春風得意的時候,有關心過他們嗎,有幫過他們嗎?沒有,一點也沒有!從來也沒有!方堅剛承包商店的時候找過自己,可是自己卻對他關緊了大門!但自己衰到貼地的時候,是他們還牽記著自己,是他們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都不計前嫌雪中送炭,真的是血濃於水啊!方清這時覺得很羞愧、很內疚,心底還有對今後人生道路的憂慮,這一切,使方清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想之中……?